14年前的苏联解体，以及在此前后出现的东欧剧变，导致了苏东国家党亡政息的历史性悲剧。这一惨痛教训对我们来说刻骨铭心。它所产生的历史震撼，一直持续地吸引着人们的思绪。从党的建设的视角探讨苏东国家党亡政息的原因，可以得出这些党在党内民主建设方面的一系列重大失误是其失去生命力的重要原因。
    一、忽视党内民主建设：演变前苏东各党存在的普遍问题
    苏东各党垮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正如恩格斯在解释历史发展的普遍原因时所说，是各种原因形成的合力作用的结果。然而，各党在党的建设历史上，忽视发展党内民主，则是一个重大的错误。
    第一，各党都建立在高度集权的行政命令式领导体制之上。苏东各党的领导体制，都带有典型的高度集权特征。在这个体制中，党员处于权力结构的最底层，党的最高层处于权力结构的巅峰。这种体制，对于形成集中统一的领导，以及确保政令畅通是必要的和有效的。可是，它也容易造成权力缺乏制约，各级党的领导人惟我独尊，独断专行，实行家长制统治。这种上级决策、下级无条件执行的单向运作体制，严重地制约了党内民主。基层党组织和广大党员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难以充分发挥，导致整个党的创造力、领导能力全面下降。同时，还导致了中间环节增多、上下沟通渠道不畅，欺上瞒下，报喜不报忧等现象，使整个机制越来越失灵。
    第二，干部选拔和任用中的民意基础缺失。苏东各党普遍忽视党内选举，即使有一些选举，也是流于形式。由于长期漠视党内选举制度的建设和完善，选人用人主要靠层层挑选的任命制，造成少数人说了算，任人唯亲、拉帮结伙、裙带关系等风气盛行，催生了一批惟命是从，只对上负责不对下负责，既缺乏马克思主义原则性，又缺乏群众基础的领导干部。这种机制也为那些投机分子混进党内大开方便之门。一旦形势有变，他们便会摇身成为反党的急先锋，并且乘乱巧取豪夺，大发国难财。原苏共党内的许多高级官员，现在多数成为俄罗斯“新贵”，就是明证。
    第三，党内监督机制没有有效地建立起来。苏东各党普遍忽视党的自我监督，党内监督机制十分薄弱，形同虚设。特别是党内最高权力缺乏监督，党的各级组织上行下效，使党的各级领导人的权力失去制约。结果，党虽然自己建立了一套监督机制，但实际仅仅停留在表面上和口头上。官僚主义、以权谋私等不正之风和腐败现象也就难免泛滥。
    第四，党员主体地位和民主权利没有得到保障和实现。在苏东各党党内，党员民主权利长期未能得到尊重，党员主体地位未能得到真正确立，特别是持不同意见党员的民主权利更是得不到保护。民主的不足造成党员长期缺乏参与机会，进而缺乏主人翁态度。党内表面上的一致事实上掩盖着越来越深刻的思想政治分歧，双重“政治人格”随之产生；领导者与被领导者“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形式上的集中统一经不起政治风浪的冲击。由于长期缺乏党内民主，基层党组织和党员早已习惯听命于上级指示，政治上的敏锐性、主动性和战斗性丧失殆尽，以至戈尔巴乔夫宣布苏共中央自行解散时，苏共党员表现出惊人的麻木。
    第五，党内一度推行高压政策和政治清洗，埋下了历史隐患。苏东各党对党内不同意见一度打击面过宽，那些持不同意见者被冠之以“反党”的罪名加以处置，甚至从肉体上消灭。这种政治高压和消除异己的做法，使得绝大部分党员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特别是苏共在“肃反”和其他政治运动中，伤害了许多无辜干部群众。这一切，都在社会上积淀下了深刻的逆反心态，一旦时机成熟，就自然演变成对共产党的不满情绪和举动，成为社会动荡的历史原因。
    第六，党内民主缺失影响了经济发展。苏东各党长期缺乏党内民主，必然导致在发展路线设计上的偏差和失误，影响了人们的生产热情，影响了经济社会发展的结构和质量。久而久之，与世界发达国家的距离越拉越大，从而造成人民群众对社会的不满，致使悲剧最终发生。
    二、党内民主失控：演变中苏东各党的普遍教训
    压抑得太久的党内民主，在剧变前的苏东已经演化为社会热点问题，并最终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焦点。在内外压力之下，各国党不得不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然而，它们却掉进了“一集中就死，一民主就乱”的怪圈中难以自拔。苏共极力效仿西欧社会民主党的一套观念和做法，把西方政治体制奉为神灵，鼓吹实行多党制、三权分立，导致党在改革方向上出现偏差。苏共没有看到，对社会民主党的观点不加批判地接受下来，其中必然暗含着对党的历史的否定。苏东各党政治极端民主化是导致它们丧失政权的重要原因。
    戈尔巴乔夫出任苏共中央总书记后，宣称进行“根本革新”，以“极端民主制”取代“民主集中制”。戈尔巴乔夫声称，苏共坚决否定在行政命令体制下形成的那种“僵硬的”民主集中制，认为民主集中制原则已“声名狼藉”，要用“全面民主制”取而代之。
    在干部队伍方面，戈尔巴乔夫不顾具体情况，一下子完全以选举制代替任命制。应该承认，探索干部使用上的选举制是正确的。问题在于这里的“选举制”是在戈尔巴乔夫推行极端民主化的前提下进行的，是以极端的“民主化”、“公开性”代替了干部问题上的民主集中制。戈尔巴乔夫“新”干部政策的另一内容是不顾后果地揭露甚至夸大党内阴暗面，搞干部队伍大换班。这样一来，苏共在事实上损害了干部队伍，严重地动摇了党的组织基础，而且授人以柄，招致反对派的攻击，也引发了广大人民对党的不满。
    在党员民主权利上，苏共只看到广大党员渴望党内民主的一面，却忽视了如果不加以正确引导，民主就有被滥用的可能性。戈尔巴乔夫以“保护少数”为名，在少数服从多数问题上，允许党的高层领导干部公开对抗党的决议。为了显示党的民主性，苏共二十八大对党内民主进行了新的诠释，认为党内不同观点不仅有权公开表达出来，而且相同观点的党员之间有权离开党的组织搞横向联合。结果，党内不同意见开始以组织的形式出现，在党内不可避免地形成了有自己政治纲领的派别，苏共内部开始分裂。
    苏共不加限制的“公开性”和“民主化”，导致党外许多政治组织出现。“公开性”成了给党的历史抹黑的工具，“政治平等”成了反对派否定共产党执政地位的借口。这些反对派组织羽翼丰满之后，进而向苏共提出在政治上平起平坐的要求，主张实行多党制，取消宪法中规定的共产党领导作用的内容。苏共最初断然拒绝这些要求，但由于在“民主化”上没有任何设防，苏共只得步步退却，最终提出修改宪法第6条关于党的领导作用的动议，承认了反对力量的存在。此时的苏共，已深深陷于“党外有党，党内有派”的两面夹攻之中。执政地位，岌岌可危。“公开”、“民主”成了一些人用来反对共产党、反对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的武器。
    东欧其他国家的各党，基本上也都是走了这样一条道路。即反对派发动进攻——执政党分裂——圆桌会议——共产党下台（只有南斯拉夫是以国家分裂，战争爆发为结局）。剧变首先是从最不稳定的波兰开始的。1989年，缺乏苏联支持的波兰政府不得不与势力强大的团结工会举行圆桌会议，商定进行选举。结果波兰统一工人党一票未得，团结工会则几乎囊括了全部选票，政权转移到团结工会手中。随后是匈牙利、民主德国、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亚。东欧一大批长期执政的共产党，在处理党内民主问题上翻了车，人民革命的果实付诸东流。
    三、借鉴反思：中国共产党党内民主建设的几点思考
    首先，执政党必须充分认识发展党内民主的重要性。党内民主决定党的生机和活力，有利于形成党内监督，促进党的团结，提高党的政策水平，对社会民主具有重要的示范和带动作用，是社会走向高度民主的一条正确途径。党的生机和活力，既体现在党的先进性上，体现在党的创造力、凝聚力和战斗力上，也体现在广大党员参与党的事务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上。党内民主是执政党的生命线，这是共产党执政后的一条规律。
    其次，执政党必须始终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民主集中制是共产党和社会主义国家的根本组织原则和领导制度。在这一制度中，民主和集中应当是内在的有机结合，不可偏废，不能人为地使两者对立起来。苏东各党垮台的惨痛教训昭示我们，民主集中制原则是共产党组织上保持统一，并拥有凝聚力和战斗力的根本条件，必须毫不动摇地坚持。为此要坚决反对两种错误倾向：一种是违反党内民主原则、搞个人专断和家长作风的倾向；另一种是搞极端民主化、严重危害党的集中统一领导的倾向。这两种倾向的任何一种都足以亡党亡国。一定要坚持民主集中制的基本原则，不能以完善的名义去否定它。党内民主的扩大与发展，要促进党的领导作用的加强。还必须建立健全各项制度，特别要完善党内民主监督机制。
    最后，执政党必须把握好发展党内民主的力度和保持党的团结统一的关系。苏共垮台的一个致命原因，就在于进行党内民主改革的力度没有掌握好。由于涉及多方面利益，党内民主改革每前进一步都有可能给整个社会带来强烈震动，所以党内民主建设必须把握一定的“度”。在发展党内民主上，要把握好发展突破口的选择、重点的确定以及任务的先后次序等问题，要有领导、有分寸、有步骤地进行。
    
（作者为中共广东省委党校教授、中共广东省委党校硕士研究生）